风仁喵狼

盾冬 邪瓶

《好的结局》(一)(邪瓶 HE)

第一章  反水

 

初夏的傍晚,刚刚泛起的微凉让人有点犯懒。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,已经快九点。我不再是当年那个在杭州铺子里不到七点就赶着想关门的小三爷了,现在,吴家各处盘口里的油货(来路不正的大件),都要经我的手。生意上的人都叫我吴老板,道上的人都叫我吴小爷。

今天是6月14日,7年前的今天,我自以为是地冲破了家人的保护,莽莽撞撞地跑到遥远的四川,去救一个不需要我救的人。

我让一切变得无比的糟糕。糟糕到我不想回忆起当时的任何场景。

 

“吴老板,刘四、马成、周麻口,还有东边几个盘口管事的都到了。你看我们什么时候开始?”有伙计进到我休息的房间恭敬道。

我冲他摆摆手,那伙计就立即知趣地退出去。十分钟后,我会到厅堂里“调解”下面的利益纠纷。来的几个人都不是善类,但是对现在的我来说,也不算什么大事了。

没什么大事了。

刘四是三叔的老伙计,当时虽然算不上是什么大盘口,但是几次吴家遇险,他都是站在吴家这边的,所以吴家一恢复势力,他也跟着鸡犬升天。一下子成了四大盘口之一。几次风波下来,还稳坐着的老人家也就只有他了,所以虽然算不上什么能人,但是绝对是个老资格。

马成,背景很复杂,成为四大盘口之一,也算是和吴家的一个交易,明里是吴家的盘口,暗地里却也自己走了不少活,因为吴家也需要马家后面的势力,所以也算是凑合着。

至于周麻口,典型的有奶便是娘,只要吴家好一天,他绝对就忠心一天;如果吴家稍微跌个跟头,他立马翻脸都不带个犹豫的。但是,他的办事能力,却是有目共睹,如果按照纯利润来计算,他那盘口自他接手以后一直都是最高的。

我不像三叔,并不追求那种绝对的控制。都是出来混的,谁又能控制得住谁,大家不过就是个利益罢了,只要利益在,也没啥说不过去的。说什么老婆不共享,也不过是因为别人开的价格不够高而已。

我揉了揉太阳穴,头有点痛,是那次事情之后的后遗症,当时没怎么反应。可是过了三十岁,就越来越明显,每次疼的时候,我会不自觉的回忆起当时那些事情。然后逃避似地找点事来做,中断那种无意义地回忆。

毫无意义。

李谣过来给我整了整衣领,我冲她笑了笑。然后走了出去。她是我在长沙的一个床伴,虽然不算精明,但是把我的饮食起居打理得很好。如果再精明点,我想我会把她培养成一个盘口。

 

刘四和马成的纷争由来已久,就像是朝廷里的元老党和少壮派,从来都没有和谐的。他们其实也知道我绝对不会把谁给彻底打压了顺了谁的心,但是,时不时地吵闹一下,观察下我的态度来决定自己的行动,确是经常上演。不过这次扯上了周麻口,着实有点不寻常。

既然情况不寻常,那么也就不寻常对待吧。

我面带着习惯性的微笑,走到大堂。现在只有刘四,马成,周麻口给请了进来。

“吴小爷。”三个人都起来给我行了礼,我也冲他们欠了欠身。然后依旧坐到了暗处。我不喜欢被人看清自己的表情。

“吴小爷,今天我们三个过来,是想给您诉诉苦。”刘四最先开了口,说得很直接,他是三叔辈的人,说起话来总是带点腔调。

“刘四爷请讲。”我继续微笑。

“这吴家的盘口如今是越来越大,我们几个的钱却是越赚越少了。”刘四看了看另外两个人:“吴小爷您也看不过去我们这些跟你混饭吃的人饿着吧。”

刘四说话的时候,我一直在观察马成和周麻口。大堂的照明经过专门的设计,灯光会把每个人的脸都照的亮堂。嘴巴可以撒谎,可是眼神骗不了人。

一切都一目了然。我在暗处似乎无意识地敲了敲旁边的梨木龙纹桌面。然后笑道:“刘四爷说的有道理。其实陈皮阿四当年留下的地盘,多亏刘四爷拼命才收到了我们吴家,现在理应全部划还给刘四爷。”

“至于小马爷和周麻口你们两个,”我有点为难:“你们两个的盘口周围没有什么零散的点了,如果非要隔开给你们划一块新地,一方面是不好照应,一方面,”我瞅了瞅刘四爷:“就把刘四爷给夹中间了。”

 “零星的地是没了,但是杭州可是和我们连着的。”马成的声音很洪亮,甚至可以说是大了起来:“吴小爷现在也没时间照顾杭州,不如直接划给我算了。”

“是么,地盘你们已经划好了么?”我笑着站了起来。他们三个马上也站了起来。外面突然各种车声大作。

“吴小爷,今天,我们三人不是来谈判的。”周麻口的底气也突然足了起来:“我们就是来划地盘的。”

“吴小爷,您先走着。”马成突然掏出枪来对着我:“您的人皮面具,我们是领教过了,但是李谣那妹子和你睡了那么久,您的真假到也不是什么难猜的事儿了。”

“看样子,你们很有把握呀。”最后一个字出口,就听到几声枪响。

刘四爷和马成倒在了血泊中,周麻口则被我的一个伙计给制服在地上。

马成不可思议地望着我的脸,整个人一直在抽搐。

我把他带来的账本盖在他的身上,淡淡道:“四爷,小马爷,你们的戏演的太过了。”

他们勾结在一起,倒也不是很久的事,刘四爷,也不过只是想多划点地盘,完全是被马成给拖下了水。

其实,对于这几个老油条,我早就想换了,只是一直都找不到合适的机会。所以最近半年,对他们都纵容得厉害。三叔曾经说过,如果想要一个人反你,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觉得你绝对地信任他。

二叔当年给我的阿祯抄了马成的铺子,王盟带人围了楼下的乌合之众。我敲桌子的时候,留着的伙计,抓了李谣。本来,我是想放她一马的。

周麻口,不亏是麻口,我还没多问,他就什么都说了。其中的勾结,其实简单到俗气,也不过就是利益之下的媾合。我懒得多听,让阿祯把余下的事情全部处理好。第二天,我要带了他,一起回杭州一趟。

我很久没有回去了。

 

 

第二章 过去

 

阿祯是二叔的伙计,二叔在身边带了八年,24岁的时候,跟了我,一跟就是七年。我喜欢把他带在身边,因为他长得和闷油瓶有几分相似。

闷油瓶已经死了。

七年前,我把他留在了四川的那个墓里,带走了老痒。十多天后,有人在不远处的回水湾找到了他的尸体。

我抱着他的尸体,不让任何人碰。我多么希望我能够失忆忘记当时的一切,可是每次努力地忘却,都是换来更加清晰地回忆,那种冰凉手感的记忆,无法磨灭。

家里都是过来人,谁都能看得出我对他的感情,但是没有任何人说破。余下的事情,我没有插手。因为我病了,虚弱得像死了一样。

我在病中,突然意识到,如果当时的我,更强大一点,那么,事情就不会变得那么糟糕,至少,我有机会和他死在一起。

接下来的七年,过得很充实,我让自己忙碌得没有任何时间去悲痛。

我把三叔本来的盘口扩大了,虽然在“狠”上我还有所欠缺,但是在做生意上,却比三叔有过之而不及。家里并不想我接三叔的班,但是现在看来,一切已经成了定局。

我不但在生意上成了三叔的接班人,在生活上,也像极了三叔。

杭州我有情人,长沙也有情人,身边我有一直有带着的情人。都年轻漂亮,我都很喜欢。

她们都是女人。如果没有张起灵,我不是同性恋。

 

关于张起灵,自从他死后,也就没有什么人在我面前提起过。并不是为了顾及着我的感受,只是没必要而已。像他那样没有过去,没有将来的人,一旦消失,除了我,谁也不会记得。

我不再为他的离开难过,至少30岁以后,我没有再为他的死哭过。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,或者,我没有这个资格。他的这个结果,是我当年选择的。

但是,有时候,我觉得,我记不起当年的事了。

最后,他对我说的是“吴邪,快走”还是“吴邪,别走”呢?

 

好久没回杭州了,这次回来,是为了关掉我在杭州的店铺。

想不到我那个小铺子最后的结束,不是因为我做跨了生意,而是因为城市改造。

很多事情的结果,不到最后,是很难料到的。

铺子是在黄金路段,这次拆迁的补偿相当划算,这个铺子虽然承载了很多回忆,但是在一赔三的情况下,我还是愉快地签了字。在我签字的时候,王盟楞楞地盯着我的手,似乎有点不相信我签得如此顺手。

“你想说什么?”我把钢笔盖子盖上,回头看王盟,他还在盯着我手里的合同。

“老板,如果我们都走了,那……”王盟欲言又止,犹豫了半天,然后道:“都走了就都走了吧。”说完他进到铺子里去指挥着其他伙计收拾打包。

我看着他的背影。我知道他想说什么。

30岁以后,我变成了彻底的唯物主义者,我不再相信在天有灵。小哥是不回再回来看我们的。

我要在我活着的每一天,做我想做的事。我不放弃每一个大家都喜欢而我也看着顺眼的姑娘;不放过每一件人人都说好我也觉得还行的物品。我时常带着最新爱上的姑娘,坐在新月饭店二楼的阁楼里,成为最后的举牌者。

我很享受追逐女人的过程,一次又一次地成功。如果没有感情,无论多么肉麻的话,我都可以说得动听无比。

我也很享受和别人竞争的乐趣。看着竞价失败的人失望的表情,我会觉得自己的强大和重要。

如果,七年前的我已经如此强大,那么一切又该是什么样子呢?

有时候,我觉得家人并没有为我的成长感到开心,甚至连三叔,偶尔也对我的行为表示出担心。

没有什么好担心的,我并不是因为失去了张起灵才变成这个样子。我只是在享受我的生活。如果他还在,那么我会邀请他一起享受这样的生活。

这样的生活,真的很好。霍家老太,虽然已经老到不能自己行走,但是见了我,依然要努力站起来点头。解家小花,我想他也没有心情再来骗我玩了。他要努力地保全自己的地盘,否则,吴家的势力随时都会进入京城。

“吴邪!盗亦有道,你看看你最近几年做的事,简直是要把老九门的脸都丢尽了!”三叔正对着我咆哮,旁边站着闷不吭声的二叔。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喊过我“大侄子”。自从我上次让人废了霍秀秀的左脸。他们就只喊我的名字了。

我那样做,其实也是为了吴家,只不过,下手的对象是女人。

女人,有时候比男人更可怕。

如果不是霍家的女人,小哥现在应该被我拖着逛西湖,被我拖着给店铺里鉴定货物真假……而不是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小盒子中。

对了,大后天是小哥的忌日,我应该给自己放一天假。

    

 

第三章 夜袭

 

从杭州回来,我稍微有点不习惯。陪了我一年多的李谣,被伙计们按规矩处理了。我不喜欢招妓,所以今天我只有一个人睡。

其实我挺心痛的,这个姑娘,不但床上功夫好,饮食起居也照顾得好,而且和我还挺聊得来。只可惜她站错了队。

阿祯继续去处理几个盘口遗留下来的事情,王盟留在杭州处理店铺拆迁的事。今天是6月26日,我和小哥分离的日子,不知道是巧合,还是我潜意识里的故意,每年今天,我都是一个人。

今年也不例外。

与以前的小铺子二楼完全不同,现在住的地方是一个独院独栋别墅,白天还能看到远处的其他别墅,听到点人声。但是到了晚上,这里除了虫鸣,就只剩下了不远处人造小河的水声。

这些声音,曾经有人在草垛上陪我听过,在古墓旁陪我听过,在广西的十万大山中陪我听过。但是现在,只有我一个人还在听。我不会带任何女人去听这些声音。

夏初傍晚的微风中,带着一丝似有似无的香甜,我没有喝酒,但是我觉得我有点醉了。

七年前的我,会以为是因为这良辰美景。但是现在的我,立即意识到,有人在扑迷香。

我马上屏住呼吸,用最后的力气摸出就放在床头柜里的手枪,然后拉掉电闸,等待着危险的到来。

迷香是一种高浓度的麻药,它在接触鼻腔后会迅速进入血液发挥效果。不知道是对方经验欠缺,还是大风天气帮了我的忙,房间里的迷香浓度明显地不够。

但是我也不能再继续呆在这里,否则再低的浓度,吸入太久也会发生麻醉效果。我当机立断,从二楼的窗户跳了下去。

既然是使用迷香,那么一定不会是想要我的命,而且使用迷香这种下三滥手段,多半是些体能不足又爱单独行事的主。不然来上七、八个手拿冲锋枪的人,任凭我有飞天的本事,也得死在这屋里。

我突然对往我屋子里扑迷香的人,有了极大的兴趣。如果不是个笨人,那么就是个极有趣的人。想到这里,我竟然笑了起来,此时的我再次从一楼转回了我的别墅,我想会会这个人。

生活实在是太无趣了。

 

我轻轻进入房间,整个楼里的物品摆放都经过了精心设计,即使在没有灯的情况下,我也可以轻而易举地顺着特定路线从二楼卧室到达大门。

当然,这个路线是就平日而言。现在,我正顺着大门,慢慢逼近二楼。我已经听到二楼有轻微的人声。

如果不踩在特定的位置,无论多么轻手轻脚,都会发出声响,即使你是一只猫。

我手里的抢拉开了保险,马上就要和有趣的人见面了。

接着外面微弱的月光,我已经看到一个人的影子在前方不远处晃动。我慢慢放低了身体,准备突然冲过去。

就在这个时候,一道强光直射我的眼睛。该死,他妈的用的是SR90么。一瞬间,我什么都看不到了,我捂着眼睛蹲了下去。

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:“吴邪,我们又见面了。”

听到这个声音,我突然头皮一麻。

是李谣。

我并不觉得她出现在这里是为了来和我重温旧梦。至少想和我上床的女人不应该带着“威胁者”手电筒来晃瞎我的眼睛。

而且,刘四马成那件事后,当她哭着亲吻我,求我给他一次机会的时候,我亲吻着她,却并没有答应原谅她。她被我交给了我专门善后的伙计,或者被毁容或者被失踪,也许有其他的方法,我并不是很关心。

“吴邪,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!我跟了你五年了,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!!!”她的声音里全是尖刀,我知道我必死无疑了。如果是一个为了生意寻仇的男人,我还有办法和他谈谈,但是一个为了自己来寻仇失去理智的女人。我只需要思考如何死得舒服点就可以了。

她并没有立即靠近我,但是我感觉到身边的迷药的香味在变浓。我的身体慢慢软了下去,意识也在离我远去。

迷糊中,我听到她的声音:“阿祯……你,你怎么在这里?”我心里一愣,阿祯不可能在这里,三十分钟前,我还和他通过电话,他还在长沙,他不可能骗我。

我感觉有人从我身边经过,而李谣的声音也由吃惊变为了惊恐:“你不是阿祯,你……你是谁……你要干什么!”然后声音突然中止。

 

 

第四章 阿祯

 

我醒来的时候,阿祯正坐在我旁边。我躺在自己别墅的床上。

房间里没有任何异味。如果不是还放在我床头的枪,我大约会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。

“长沙那边马成刘四的事处理完了。您昏迷的时候,王盟电话过来说杭州铺子里的事已经处理完毕,货物都迁到无锡的店铺了。今天是6月29日,您昏迷了三天。医生已经检查过。”阿祯和平时一样地汇报着每日的工作,丝毫没有被我的状态所影响。

这个就是我把他带着身边的另一个原因。

“你来的时候看到了什么。有看到李谣么?”我坐了起来,头有点晕,但是我尽力让自己看上去很精神。

“我来的时候,您就躺在床上。我查看了监控录像,没有任何异常。”阿祯淡淡道:“您有吸入过量的乙醚。”

我抬头看着阿祯的眼睛,他平静地回望我。

“阿祯,把上衣脱掉,我想看一看。”我淡淡道。

阿祯平静地脱掉了上衣,露出线条分明的身体。他的皮肤并不是特别地白,而且身体上有不少的旧伤,有很多都是为了我。

我静静地凝视着他的身体。没有一丝一毫像闷油瓶,即使是脸,也越来越不像了。阿祯在变得成熟,虽然看上去不过二十六七,但他已经31岁了。而闷油瓶在我的记忆里,永远是二十出头的样子。

他永远地留在了当时,真的再也不会老了。

一个很愚蠢的念头突然从我的脑海里闪过。

“阿祯,某个人,你亲眼看到过他的尸体,确认过他的死亡,但其实他却并没有死。而且还一直隐藏在你身边。”我嘴角轻轻上扬,眼睛直视着他:“你说这样的事情,会发生么?”

“吴小爷,我不知道。”阿祯轻轻笑了笑。

“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么?”我收回目光,学着某人那样看着天花板。

“您在想我会不会是张爷。”阿祯依然轻轻笑着。眼睛突然变得亮亮的。

我转头看着他,等着他的下一句话。他不是闷油瓶,他会在我不说话的时候,把话给接上。

“吴小爷,很遗憾,我的确不是他。”阿祯的目光闪了闪:“有时候,我也希望我自己能是他,但是,我的确不是。”
    “那么我现在告诉你,你可以做他呢?”我觉得七八年前那种冲动的傻气似乎又回到了我的身体,我竟然说出了如此可笑的话。

“吴小爷,我做不了他。”阿祯又笑了笑:“因为您不是那种人。”

阿祯和闷油瓶最不像的地方,就是他的笑容。闷油瓶偶尔的笑容像是冬日暖阳,而阿祯的笑却像是春日和风。

我站了起来,慢慢靠近他,药力还没有完全过去,我觉得人有一丝眩晕。我抱住了他。

“吴小爷,七年前,您从我手里挣扎着让整个肩膀脱臼,也要去救的人,谁也替代不了的。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,但是我没有办法代替他。”阿祯没有躲避我的拥抱,从他跟了我的那刻起,他的一切早就交到了我的手中。

我心头一颤,那种涌起的冲动消失无影。

我拍了拍他的肩头,把他脱下的衣服递给了他,淡淡道:“今天的安排是什么?”

“四个小时后的飞机,直飞北京。”

 

 

第五章 拍卖会(一)

 

北京,新月饭店。

今天来这里,不为见人,纯为拍卖。北京现在的熟人多了,但是想见的反而一个都没有了。王胖子倒是偶尔还有联系,但是这次我也不想见他。发生了前几天的事,看到他的脸,我怕我心里杂念更多。

吴家现在在新月饭店二楼“绿水苑”的六间包间里有了自己固定的一间,解家和霍家也各占一间。

新月饭店二楼一共十二间包房,但只有十间是对外开放的,而其中又只有六间是供人长期租占,能有资格租占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世家。吴家两年前又有了租占的资格,算起来从爷爷过世后,已经时隔14年了。这六间被坊间戏称“绿水苑”,取的是“青山不改,绿水长流”,虽然粗俗,但也合适。

另外四间行里戏称叫“落花汀”,都是些新近的暴发户。说是爆发户,其实也至少要有两代人的根基,才进得了这个二楼,只不过,这些人都是解放后的才起的家,和北京旧贵族没什么渊源,在这种地方,并不受人尊重。这包间的名字取的是“落花有意,流水无情”,颇有些戏谑的调侃。

剩下两间被人称为“泰山”,一间是新月饭店主人的包间,偶尔会看到里面有人,但是另一间,则从来都没有人。

但是,大家都知道,这间屋子一直有人租占。

我带着阿祯和另外两个伙计早上十点上了楼,到的时候,看到霍家和解家的灯已经亮了起来。

这次的拍卖会,很不寻常。

二楼十二个房间,到了十点,已经有九间亮了灯,楼下的大堂里没了平日的喧哗,稍微一看,就知道来的都是大家,像王胖子那种都没资格进来。

我突然改变了主意,让阿祯给王胖子电话,问他有空没有,如果有兴趣,马上就到新月饭店来,吴家发邀请。

但是胖子一如往常那样拒绝了我。我冲带话的阿祯笑了笑。

 

十二点,拍卖准时开始。

物件有些出人意料地稀松平常,虽然头两件都拍出了过千万的价格,但是那东西只是稀少,却并不特别。二楼“绿水苑”的几乎都没有举牌,但是楼下的报价声却是一浪高过一浪。玩古玩的,如果家里有一件在新月饭店拍得的藏品,不管是什么,身价一下子就上去了。

头两件物品拍完,中间要休息三十分钟。今天一共四件物品。

我拉下了帘子,让阿祯和其他两个伙计都坐下来休息下,自己则站了起来舒活一下筋骨。头又开始有点痛,大约是当年的四川墓里留下的老毛病又犯了。

现在坐在这里,我已经不怎么会想起闷油瓶了。来的次数多了,当时的回忆反而淡了。阿祯不是闷油瓶,这个我很清楚,我昨天会说出那样的话,我自己也很吃惊。

总之,已经死掉的人是不可能复生的了。

突然外面有点骚动,阿祯立即拉开了帘子。我们向下望去,却看到下面的人,都在往上看,我们顺着大家的目光看去。

只见,“泰山”的两间包间,都亮灯了。

我冲阿祯看了一眼,他冲我点点头,立即吩咐下去了。我知道他明白我需要什么。

 

 

第五章 拍卖会(二)

 

两间包间灯亮以后,整个拍卖现场,气氛完全变了。第三件拍卖品出现的时候,楼下的买家都在不停扭头看身后正对着拍卖台的两间包间的反应。就连楼上的包间,也可以看到有人在探头看。

我坐在位子上没有动,对面的小花和霍家,也没有动,我们都知道这屋里的主来头大,但是为了我们的姓,我们也得绷住了。

第三件是传国玉玺,国家禁止交易的物件,新月饭店很久没出现过这种大品了。我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。如果不是这件物品,估计我今天也不会坐在这里。

新月饭店虽然是某种意义上的特区,但是平时也是有个节制。这种物件虽然会在这里交易,但是从来都不会是拍卖。

这次来的顾客,必定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。但是至少也有三十人,还不算上各自带的伙计。

任何一个人走漏了风声,那么今天我们这里就是一锅端,不带个喘的。然后京城古玩界没有十年,绝对缓不过气来。

这种事情,四十四年前,曾经出现过一次。之后十年,整个京城古玩界,都没能缓过气来。但是某天,突然就恢复了元气,改行了十年的新月饭店,又恢复了老行当。

因为好像,某些人,或者势力,回来了。

我本来以为,我会要很长的时间,才能一睹“泰山”主人的真面目,但是令人意外的是,两个小时后,我就看到了我想看的。

拍卖还在进行,传国玉玺被吊着给大家看了一圈,拍卖就正式开始了。

第一轮,就无人应价。

这种东西,如果二楼的人,不先喊价,一楼是没人敢先喊的,有些东西并不是是个人就有福分消受的。

对面的小花,冲我笑了笑,做了个请的动作,我也冲他笑了笑,左手在上,抱拳回了个礼。

再没人举牌,就要流拍了。

“四千六百万。”楼下的姑娘报价了,手指向了右边的“泰山”。

楼上楼下一下子亢奋起来,价格毫无悬念地过了八千万,然后很快飙升到了一个亿。

以前吓得我喷了胖子一脸茶的价格,现在也不过就是走一次货的利润而已。我轻轻摇了摇铃铛,又抬高了五百万。

这东西,除了是禁品以外,对我倒是没有其他吸引力。说得干脆点,这种东西,下十个大斗,总有一个摸得出来。

不过最近几年,大斗倒是越来越少了。当年和闷油瓶胖子一起下的“神斗”更是一个都没有了。

祖宗的老本,也吃不了几年了。盘活手里的生意,才是长久之道。

“一亿两千四百万。”楼下姑娘提高了声音在报价,这说明暂时出现了冷场。

说实话,这个价格对于眼前这件东西而言实在不算高。宋徽宗的《临唐怀素圣母帖》是以1.28亿港元成交,而张大千的《爱痕湖》以人民币1.008亿成交,算上佣金,比这个都高。

我再次摇响了铃铛。

整个场上的气氛,突然又热烈起来。我让伙计拉下了帘子,自己则靠在沙发上,从帘子留出的缝隙中,看着那两间神秘的包间。

他们一直都没有再出过价。

手机短信响了起来,我拿起来一看,是小花。

“拍品我要了,吴小爷手下留情。”

我笑了笑,放下手机。等着另一条短信。既然提了要求,就一定会有交易条件。

不想,竟然半天没了下文。等待间,价格已经到了一亿六千万。这是个奇妙的心理关口,如果继续突破了两亿,价格将很难揣测。我也有我的底线,我还不至于无聊到烧钱玩。

我还是再次摇响了铃铛。嘴角露出一丝笑容。似乎有好玩的事情要发生了。

一个伙计走到我身边低声道:“解家当家的想见您。”

我把扣子松了松,在沙发里躺得更舒服了些,然后道:“请。”

 

 

第六章 拍卖会(三)

 

我已经快一年没见到小花本人了。倒不是说我对他有什么想念,只是见面时间隔了一年,总觉得他又有了什么变化。

他真的完全成熟了。

他依然穿着粉红色的衬衫,依然是剪裁合体的西装。但是当年那种顾盼生辉的容颜没有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经过时间历练的干练。

其实他依然很年轻,那副好皮囊似乎得到了上天额外的眷顾,即使说他只有二十六、七岁,也不会有人怀疑。

但是他眼睛里透出的平静和冷峻,却不是七年前的他能具备的。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被我从他姐夫手里救下来的解家小花了。现在的他,是真正的解家当家,没有人再敢怀疑和撼动他的地位。他得到了他必须得到的,却也失去了很多他没想过失去的。

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?

“花儿爷别来无恙?”我做了个请坐的动作,人却没站起来。

“吴小爷好久不见。”小花冲我笑了笑,在我对面的沙发坐了下来。

楼下的报价声还在继续。

“吴小爷,长话短说,这个小件,我要了。”小花还是带着习惯性的笑容:“我会给你一个你想知道的信息。”

“你这么有把握我会愿意交换?”我的目光定在铃铛上,我期待着他告诉我一个足够有趣的信息。

“哑巴张的消息换楼下小件。”小花轻轻吐出几个字来,嘴角依然带着笑意,我却从中听出了一丝威胁的感觉。

我不动声色,手指绕着铃铛轻轻地划了个圈。楼下的报价声响起:“两亿一千四百万。”

苏富比历史上拍出最高价格的商品,是一颗24.78克拉的粉色钻石,拍价为3.51亿。当时的我还只是一个店铺的小老板,完全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花那么多钱去买一颗碳元素晶体。在当时的我看来,能按时交上房租,给王盟支付工资,然后剩下的钱够我和闷油瓶在地面上的生活,这种幸福感,远远大于有人把这颗钻石送给我。

但是,后来,我明白了获得这颗钻石的快乐所在。

如果你已经没有自己想要的东西,那么就去追求别人都想要的东西。看着其他失败者失望的眼神,偶尔能在其中找到自己的存在感。

“花儿爷。”我把目光转向小花,眼带笑意:“你知道这几年,有多少人想用这个和我做交易么?”

小花面带微笑,然而已经隐去了眼里的笑意。

 

“两亿四千四百万一次”楼下的姑娘在报价。

“你知道我又答应了多少个人么?”我眼里的笑意扩散到了嘴角。

小花脸上依然带着微笑。

“两亿四千四百万两次”楼下的姑娘第二次报价。

“我一个都没有答应。”我在他耳边轻轻道。

小花的眼睛里透出了寒冷的光。

“叮当。”我再次摇响了铃铛。

“两亿五千四百万。”楼下的姑娘提高了声音,手指向我所在包间的方向。

我对这个传国玉玺的估价,本来是在两亿四千万左右。但是现在,它的价值在我心中翻番了。里面包含了小花俊美容颜上僵硬的表情和我此时愉悦的心情。

“吴小爷,我们这样争下去,新月饭店的老板和货方倒是很高兴呢。”小花恢复了笑意。

“这东西值这个价。”我笑得开朗。

进这场子的都不是傻子,除了有特殊的缘由,大家估价也差不了多少,这物件市场估价不会高过两亿六千万。如果不是为了争闲气,过了这个价码,也就无人应价了。

现在场上还在摇铃铛的只剩下三家。除了我和小花,右边的“泰山”包间也加入了应价。

“吴老板好眼力。”小花站起身,走到护栏边,双手撑着栏杆望下望去。

“凭栏倚杆眺沙洲,纤指提襟,粉颊忧忧,佳人抽簪发倾流~~”我口里调笑着,带了三分轻佻。小花听了回头冲我一笑,仿佛当年。

“两亿八千四百万。”我也站起了身,站在小花旁边往外看,小花包间那边还在固定摇铃铛,几乎是在每个高价出来以后立即摇铃。

“这样太没意思了。”我在小花身边叹气道:“这一轮一轮演戏呢?”

说罢,我直接冲台上的姑娘轻声道:“加一亿。”

台上的姑娘似乎楞了楞,然后立即冲我这边道:“三亿八千四百万。”

楼下的人群一愣,然后冲我这边竖起了拇指。我落下了帘子,独自坐到沙发上闭目养神。

“三亿八千四百万一次。”

小花站在拉上的帘子边一动不动。他包间里的铃声没有响起。

“三亿八千四百万两次。”

“泰山”包间里的铃声没有响起。

“三亿八千四百万三次。成交。”楼下姑娘的手指向我的包间,这京味十足的饭店里竟然响起了热烈的欢呼声。吴家小爷用超过估价一亿三千万的价格买下了玉玺,他疯了。

我没有疯,更没有傻,光凭意气用事我走不到今天。我的手机上刚刚收到的信息告诉我,这次生意,我不会亏。下家早就着落了。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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